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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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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風

寒蒺雖說要請來聖音家共度歲除之日,但是魏獻儀到達主峰後卻沒有見到他們一人。魏獻儀起初以為是還沒來,後來時間一長,魏獻儀便知是寒蒺沒有邀約。

天氣冷寒,魏獻儀關上半開的窗戶。她披著氅衣坐在房間裏面,等懷穎他們過來。

沒過多久,房門露出一條縫隙,碎風侵入,吹起簾帷,流蘇搖晃,緊接著在被打開的房門前出現了懷穎的身影。

除了懷穎,魏獻儀還見著姜煥安和華煢月。

他們站在不遠處向她行禮後,在魏獻儀的示意下,紛紛走了過來。懷穎先坐到魏獻儀左側的位置,剩下兩人同時擡腳,又同時停下互相望著對方。

華煢月低下視線,輕聲說道:“師兄先請。”

姜煥安搖了搖頭,正預備與他繼續謙讓的時候,魏獻儀叫了他,姜煥安擡眼望見魏獻儀。

她聲音不是很大,姜煥安便想靠近一些,好聽清她說的話。直到走去她另一側的位置上了,姜煥安才後知後覺地坐了下來。

魏獻儀還在與他說話,他則有些歉疚地朝華煢月看了看,但見華煢月面色無異,還坐到了魏獻儀對面的位置,姜煥安這才松心。

“師叔,您先前說什麽?”這時,姜煥安發現自己只聽見了魏獻儀的聲音,可對她話中內容卻一個字都不清楚。

見姜煥安走了神,魏獻儀感到奇怪,但還是將之前說過的話重新說一遍:“早先,宗主師兄說你的修為又進一階,恭喜你啊,師侄。”

姜煥安止步金丹初期很久了,直到最近修為才有松動的跡象。

聽到魏獻儀要說的是這個,姜煥安稍有動容。

“師叔……”

他低眸啟唇,正欲將動容之情托出,他的視線裏卻進入一盞姚紅色的蓮花燈。

蓮花燈的花瓣滴溜溜地旋轉,發出清脆的音節,蓋住了姜煥安本就低微的話音。

而望見這盞精致玲瓏的蓮花燈,姜煥安也被吸引了一瞬,自然也再不能說出什麽來。

遞出蓮花燈的人在桌子上落手,明亮的光線落在華煢月的手指上,每一節都如玉如璣。

四周花瓣轉動,中心的鼓包內是一簇灼熱跳動的明火,華煢月將它推向魏獻儀。

“在外面見到的,想著師尊或許會喜歡,就帶上來了。”華煢月解釋道。

確實是這樣,先前在外面遇到華煢月時,姜煥安就曾見到被華煢月掩住的蓮花燈一角。

原來他是想送給魏師叔。

蓮花燈通體紅亮,魏獻儀稍微捧起來一點,發現它重得厲害,又見到蓮花燈底座上有一處凹陷,魏獻儀問道:“這燈,應是掛在門外的吧?”

她看向對面的華煢月,隔著蓮花燈紅亮的燈色,華煢月眉梢上染嫣紅,面龐格外明麗。

“我不知道啊,師尊。”他說。

魏獻儀的目光微沈,落在轉個不停的蓮花燈上,看了很久,魏獻儀將蓮花燈推還給華煢月。

華煢月沒有接過去,“”

“這麽漂亮的一盞燈,還是將它掛在外面合適。”魏獻儀說道。

華煢月眉目微動,在彌散絢爛顏色的燈芯上看了很久,最後說出一個“好”字。

他拎起蓮花燈。

蓮花燈照舊在他手中旋轉,玉質花瓣在碰撞間傳來清脆的摩擦聲,如雪落在地那般輕細。

華煢月從座位上起身,繞過簾帷,向外走去。

等他再回來的時候,見到魏獻儀正在遞出什麽東西給懷穎,他在遠處定睛看了看,又走近,這時魏獻儀也遞給他一個同款的盒子。

在打開來查探其中物件之前,華煢月發現他們這一桌三人,都有。

他朝姜煥安瞥去一眼,發現姜煥安手中正撚著一枚水滴狀的緋色玉石,這玉石的顏色雖然也是彤彤的紅,但比起先前蓮花燈的那種艷紅要來得更為柔和。

“師叔,這是什麽?”懷穎也打開了自己的盒子,向魏獻儀問道。

華煢月在這之後打開,也看到了其中躺著一枚與懷穎、與姜煥安手中所持一般無二的緋紅玉石。

只不過現今華煢月能夠近距離地看到這枚玉石的具體形狀,他這才發現緋紅玉石之中內含一片朱羽,每一絲的羽毛紋理都細膩非常。

讓華煢月想起之前魏獻儀在靈臺神殿時,叫他看的那些書冊裏,其中有一本,描述的似乎就是這種東西。

“朱雀丹?”華煢月擡眸,向魏獻儀投去有待確認的目光。

魏獻儀點頭,“這是先前去往江南顧氏時,機緣之下得到的幾枚出自南方朱雀塔的朱雀丹。”

魏獻儀記得當時有人遞給她一袋子的朱雀丹,但現在想想,魏獻儀已記不清對方的名字,只記得他是南方朱雀塔的少宗主。

魏獻儀這回回來一路上發生太多事,因此沒有來得及專門為他們準備新年禮物,她也是臨時才想到有朱雀丹傍身。

她從這些良莠不齊的朱雀丹裏挑出了幾枚品質上佳的,因為數量太少,所以魏獻儀沒有分給幾位師兄師弟,只給了面前幾人。

“聽說悉心養育可以得到朱雀靈火。”華煢月從盒子裏拿出朱雀丹,手指在上面摩挲一番,朱雀丹並沒因為他帶有靈力的撫摸而發生絲毫變化。

懷穎聽到華煢月的話,也看向魏獻儀,“師叔,朱雀靈火該是何種模樣?”

魏獻儀想了想,搖頭告訴懷穎道:“還沒見過,不過據說有助修士修行。”

書上是這樣說的,至於真偽,魏獻儀一概不知。

魏獻儀見他們俱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,不禁笑了笑,“不必這般較真,只當是個小玩意兒,養著玩就是了。”

說著,魏獻儀端起手中杯盞,想飲一口,卻發現杯中已空,魏獻儀又松手。

“師尊說得是。”華煢月一如既往地應和。

似乎是為了表示對魏獻儀這句話的讚同,華煢月在說話間就已經將手中朱雀丹放入盒子裏,緋紅色彩從他手上剝落。

魏獻儀看了他一眼,懷穎也在此時為她添滿茶杯,溫熱的杯身提醒魏獻儀向懷穎看去。

不過沒有太久,他們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炮仗聲,魏獻儀也因此散了目光。

懷穎起身,推開了一扇窗,窗外的那些聲音更為清亮。

魏獻儀往身後看去,見到墨色天空中劃過一簇一簇煙彩,披覆白雪的遠山似乎都被這星星點點的明光照亮。

盛大華彩一寸一寸綻開,宛若在暗色裏勾繪織錦,然而一瞬煙火不足以長久,剎那間繁華已逝。

“又是一年。”懷穎低喃。

又是一年。

魏獻儀在心底重覆她的話。

一陣煙彩過去,天空重新沈寂,懷穎關上窗。她重新坐回位置後,很是主動地同魏獻儀說話。

基本上都是一些有關修煉的問題,懷穎這個修為經歷過的事魏獻儀都經歷過,所以魏獻儀也能更好的為懷穎解答心中疑惑。

姜煥安聽得入神,不自覺地也問出心中所想,問出口之後,又有赧顏。

魏獻儀笑著看他,過了一會兒才給姜煥安解答。

就這樣熬到了後半夜,魏獻儀倒是不累,讓魏獻儀動了休息念頭的原因是華煢月伏在桌子上睡著了。

他單只手臂趴在桌子邊緣,然後半個腦袋壓在手上,在魏獻儀面前沈沈睡去,魏獻儀也不知華煢月睡了多久。

“姜師侄。”魏獻儀叫姜煥安。

姜煥安朝她看過來,魏獻儀指了指睡著的華煢月,示意姜煥安扶他一把。

“你將他帶去你院子裏休息,可好?”魏獻儀問道。

姜煥安自然不會拒絕,他朝魏獻儀點點頭,然後起身攙扶起華煢月。

同為修士,姜煥安並不能輕易將華煢月從座位上帶起來,所以姜煥安用力不小,而華煢月也在迷茫之間清醒。

“師尊……?”華煢月揉揉惺忪的雙眼,眼前還是迷迷糊糊的。

“你累了,去休息吧。”魏獻儀見他撇開姜煥安的攙扶,又似乎是想近距離地看清魏獻儀,整個人往前傾,魏獻儀眼疾手快扶住了華煢月。

“摔、摔了。”華煢月說胡話。

魏獻儀見魏獻儀沒有完全清醒,一時間難以松手,魏獻儀只好向姜煥安問了他的院落所在,然後領著華煢月前去。

姜煥安先去向寒蒺等人辭別,之後帶著魏獻儀往他的住所去。一路上華煢月安分不已,直到魏獻儀將他丟在客房內的一張床上,華煢月勾住她的腰帶,怎麽都不肯松手。

他的手指甚至隔著一層衣料,在她腰上不輕不重地按捺兩下,酥酥的感覺,魏獻儀在這一瞬間僵住了身體。

過了幾息,魏獻儀試圖撥開華煢月落在她腰部的手,但是她很快發現他是故意的。

華煢月的指尖一點點探入腰帶,用著暧昧的力道摩挲,

床簾垂下,姜煥安看不到他們這處的動向,而魏獻儀卻能清晰地看見華煢月發顫的眼睫,眉目微折中橫生媚色。

魏獻儀沈默許久,向外面說道:“姜師侄,你先出去。”

姜煥安只看見她露在窗簾外的半個身子,聽到魏獻儀的囑咐,他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這裏。走到門口時,姜煥安回頭看了一眼,見到床幔被掀起,將魏獻儀整個人都容納進去了。

一種怪異感油然而生。

可姜煥安不願再胡思亂想,匆匆帶上了房門。

等到房內只剩下那師徒二人,魏獻儀握住華煢月勾著她腰帶不放的手指,魏獻儀捏得緊,華煢月很快吃痛主動抽出手。

魏獻儀靜靜看著早已恢覆意識的華煢月,她站在床邊,久久沒有開口,就連呼吸也是極輕的。

時間一長,師徒中那個最沒有耐心的人就悄然睜開了眼眸。

華煢月對上她審視的目光,心中一顫,同時開口:“師尊。”

“什麽時候醒的?”魏獻儀望著他。

“醒來不久。”華煢月聲音低啞,似乎是在從側面向魏獻儀證明他說話的真實性。

魏獻儀聽到這個,又是一段時間的沈默。

華煢月感知到不太平穩的氛圍,他緊了緊手指,慢慢撐起身體。他坐直後面向魏獻儀,身上的衣衫垂落,鋪散在床榻上。

“師尊。”華煢月望著魏獻儀,還是這麽叫她。

魏獻儀過了很久,才擡眸看了他一眼,接著她扯過放在裏面的被褥,往他腿上遮了遮。手指劃過他的大腿,柔軟的被褥隨之覆蓋。

華煢月身體前傾,定定望著她,眼眸中有暗光流動。

魏獻儀沒有避開他的靠近。

“我與你的確相識不深,可是煢月,我教了你這麽久的修行之法,你不該有其它心思才對。”她語速緩慢。

說到“其它心思”,魏獻儀心中疑惑更深,望向華煢月的眼神也愈發顯露不解。

他為什麽要這樣?

他知道他剛剛那個舉動是什麽意思嗎?

華煢月回望著魏獻儀,他深吸一口氣,很小聲地回覆魏獻儀道:“我沒有別的心思。”

魏獻儀已經將話說破一次,便不想再說第二回,所以最後只說道:“但願如此。”

話音落下,魏獻儀側過身,華煢月以為她要離開,連忙呼出一句:“師尊別走。”

卻見到魏獻儀轉眸望向他的冷淡目光。

魏獻儀沒走。

她只不過理了下被華煢月扯散的腰帶,他卻這麽大反應,真的……越來越奇怪。

華煢月也自知情緒過盛,楞了片刻後低下頭,脖頸向上連同耳根處一片虛紅,在朦朧光線下,猶如點染的艷色。當魏獻儀真的揭開床簾走出去的時候,他一聲不吭。

魏獻儀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,但是想想還是回頭,一把揭開床簾,流蘇搖晃,裏面的人驚訝不已。

在華煢月怔忪的目光裏,魏獻儀告訴他說:“我需要的是一個親傳,當初華曦城送你來的時候,我們不就是這樣約定的嗎?”

“是,但是……”

魏獻儀不想聽他後半句的“但是”,她只在乎前面的“是”,就是因為這個“是”字,所以才教魏獻儀時時看護華煢月,盡師尊之責,誰知道……他會這樣。

“煢月,言而無信是個壞習慣,希望今日以後,你能改正。”

次日天明,魏獻儀從懷穎的院子裏出來,休整一夜,神清氣爽。

昨夜來時天已深沈,魏獻儀沒有看到懷穎院子四處掛著的紅燈籠,如今起身細看,火紅一片,和她今日衣著顏色很是相像。

說起來,魏獻儀的衣裝也是懷穎準備的。

懷穎站在門前,見到魏獻儀的身影,下意識地向她招了招手,後來自覺不妥,很快放下,等到魏獻儀來她面前時,懷穎喚了聲:“師叔。”

魏獻儀朝懷穎身後望了一眼,發現許多禮物盒子,她猜到懷穎今日要代寒蒺去往各峰給各峰峰主送新年禮物。

她初起身,正無事,於是向懷穎說:“我與你一起去可好?”

懷穎沒想過魏獻儀能主動提起這事,笑著應道:“好啊。”

懷穎在前面走,魏獻儀在懷穎身後,陸續走過數峰,向峰主見禮回禮後,懷穎儲物袋中的禮物不減反增。就這般走過大半個鐘山,他們預備前往蕪蹇的拾翠峰時,中途路過靈霽峰,魏獻儀頓了下腳步。

“師叔,要進去看看嗎?”懷穎很貼心地給出建議。

魏獻儀想到現在靈霽峰內應該沒有人,她搖了搖頭,一句“不了”剛說出口,就聽見不遠處的爭吵聲。她朝懷穎看去,懷穎一臉茫然。

聽了有一會,懷穎篤定道:“師叔,好像有人在。”

可是本該住在靈霽峰的華煢月昨夜歇在了姜煥安的院落了,這個時候,又該是誰在裏面呢?

“去看看。”魏獻儀向懷疑示意。

靈霽峰的大門沒有上鎖,他們走進去,那爭執的聲音更大,魏獻儀在聽到某個人說話的時候,她在暗處停住了腳步。

“你撞到我了,這都不道歉嗎?真沒禮貌!”狐妖的從地上爬起來,彎腰拍去褲腿上的雪痕後,他瞪著面前手足無措的男子。

太承回想方才的情景,很快識破了狐妖的意圖,可是他不想生事,更不願為了這件小事與狐妖計較。

“抱歉。”他欲息事寧人。

“原諒你了……才怪。”赫蓮冷笑了一聲。他將面前的人打量一番,見對方臉色微微僵住,赫蓮心裏舒暢些許。

“你知道你為什麽會撞到我嗎?”赫蓮開始發問。

“我……”太承開口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,他沒有撞到這只狐妖,是狐妖栽贓他。

他已經退讓過一次,面對狐妖的咄咄逼人,太承思考起是不是退讓的次數不夠多、不能使狐妖“解氣”。所以在沈默中,他又無形地退讓一回。

“因為他不長眼。”不是狐妖在說話,是後來趕過來的謝琛冷聲說道。

“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道歉嗎?”赫蓮對太承露出笑臉,與謝琛一唱一和,不過這一回卻不等到太承說話,赫蓮兀自說道:“因為你實在太讓人討厭了。”

說完這句話,他們都笑了。

“……一問三不知,他對自己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,真沒意思。”狐貍嘆了口氣,語調輕慢。

“嘖,就是這般人物。”謝琛開口時,諷刺之意更深。

太承聽見這些冷嘲熱諷,很遲鈍,也很認真的向他們詢問:“你們討厭我?如果我有做錯什麽事,你們可以告訴我。”

“哈?”赫蓮完全沒想搭理他,冷著眼瞥向太承,“才不要跟你說話,和討厭鬼說話的人很快也會變成討厭鬼。”

“知道這叫什麽嗎?”謝琛插了一句話。

赫蓮瞥了他一眼,慢慢悠悠說道:“我知道,這叫晦氣上身。”

太承:“……”

試圖解釋誤會無果,他也不再強求,這些話不算難聽,只是聽著不舒服而已。

那二人嘰嘰喳喳又說了一陣,幾乎將太承從頭數落到尾。

“你們別說了。”陸蘊皺著眉,想做和事佬。可是根本沒人聽他的話,那兩個挑事者還在你一言我一語,對太承議論紛紛。

“你說他為什麽可以是她的未婚夫?”謝琛真心求問。

“因為這張臉還能勉強入她的眼?”赫蓮想了想,只在太承身上找到這一個原因。

謝琛果真在太承臉上看了一會,隨後說道:“可是他的臉和他弟弟一樣。”

“啊?什麽一樣?”赫蓮假裝沒聽見,就在謝琛覺得狐妖腦子不好使的時候,赫蓮亢奮地來了一句:“是跟他那個弟弟一樣蠢嗎?是嗎?一定是這樣!”

謝琛沒忍住,噗嗤一下笑出聲來。赫蓮跟著笑,聲音斷斷續續,不絕於耳。

聖音少寧就在旁邊,聽到他們放浪的笑聲,心裏起了火氣,就在他想為自己正名讓他們閉嘴的時候,太承按住他的手,太承站到他面前。

“你們不能這樣詈罵少寧,少寧不蠢。”太承皺皺眉,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波動。

他態度堅定,“剛才你們那樣,我都向你們道歉了,現在你們也該向少寧道歉。”

太承第一遍這樣說的時候,他們故意忽視他的言論,但太承沒有退縮的意思,聲音更大:“請你們立刻向少寧道歉。”

“道歉?”赫蓮口中琢磨這兩個字,笑著反問:“我們做什麽了?”

“你們詆毀少寧,說他……”

“說他什麽?”

太承抱歉地看了一眼聖音少寧,才道:“你們說少寧蠢。”那個“蠢”字在他口中是極輕的。

聖音少寧臉色更差,他看著眼前的“兄長”,一時間無法言語。

“這不是事實嗎?”赫蓮等人聽了太承的話,又笑了一陣。

讓他們覺得可笑的不是太承執著不休的態度,而是他真的蠢死了。

先前他們詆毀他的時,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個字,現在不過隨口說起聖音少寧,他便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,非要讓他們知錯、懺悔、道歉。

“怎麽會有這種蠢材。”赫蓮在太承和聖音少寧之間瞥了一眼,若有所思。

“少寧不蠢。”太承堅持。

“那就是你又蠢又笨咯!”赫蓮說完這一句,很快接上話:“是你和你弟弟一樣,又蠢又笨!”

太承皺眉更深,意欲反駁:“少寧才不……”

“夠了!”聖音少寧從他身後走出來,怒目看著狐妖和謝琛,後者見到是聖音少寧出面,遲疑一下,從狐妖身側離開了。

“兇什麽兇,只有你會幹瞪眼?”赫蓮才不會被聖音少寧嚇到,他就是被魏獻儀嚇唬多了,有時候該出爪子卻不敢出爪。

現在沒人管他。

……主要是她不管他,赫蓮當然想怎麽來就怎麽來。

“不就是因為子宛身上系有與鐘山神女的婚事,才惹出了你們這般醜陋面孔嗎?”聖音少寧冷冷說出實情,“要不現在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,究竟幾斤幾兩?”

“他半斤我八兩,總比你好,半兩都沒有。”赫蓮分析得頭頭是道。

聖音少寧笑了,轉而望向周圍一圈男子,回過頭,聖音少寧說道:“你們除了在這裏爭風吃醋,你們還能做什麽?一群廢物罷了。”

“聖音少寧你說什麽?!”赫蓮拔高聲音,指向對方的手指發抖。

聖音少寧重覆:“誰爭鋒吃醋,誰氣得發抖,誰就是廢物。”

赫蓮氣得漲紅了臉,幾個“你”字說出口,卻只得到聖音少寧愈加不屑的表情。

“他說得對。”

久不言語,幾乎陷在陰影裏的晏程雲說道:“無所事事,卻慣會惹事生非。”

赫蓮一看說話的人,心裏氣短了半截,但還是忍不住吐槽:“好大一朵白蓮花,真以為這樣說就能把自己撇得幹幹凈凈,也不知道是誰誰誰……”

晏程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他立在墻邊神色淡漠地看著赫蓮,赫蓮見他如此,舌尖打顫,當即便說不出話來了。

“你們繼續。”半晌過後,晏程雲退到墻角更深處,一身白衣幾乎融進雪裏。

晏程雲剛走兩步,就聽到身後拳拳到肉的聲音,還沒等他回頭去看就聽到赫蓮的怒斥聲:“聖音少寧你瘋了?”

“果然,只有畜牲嘴裏吐不出人話。”聖音少寧語氣淡淡地說道。

赫蓮從地面起身,他臉很疼,被聖音少寧打的,但是他剛剛又在地上真正摔了一回,身上也是劇痛。

“你罵誰是畜牲?”赫蓮忍著疼咬牙說出這一句。

偏偏聖音少寧皮笑肉不笑地回覆:“誰應了就是誰。”

狐妖心中惱火匯集到極點,當即撲了上去和聖音少寧廝打在一起,混亂中,太承猝不及防地被波及到跌倒在地,還是陸蘊上去扶了一把。

“沒、沒事吧?”陸蘊心裏發虛,不敢看太承。

太承沒有在意,指著聖音少寧和狐妖,問道:“他們,能將他們分開嗎?”

“我沒這個本事。”陸蘊看了一眼,一方面是真沒本事,另一方面是覺得這兩個人活該。

“可是少寧……”

“你別管他了,他,他這麽厲害,不會少挨揍的。”陸蘊隨口說道。

他將太承拉到另一邊去,在庭院中留下一塊空地任他們纏鬥在一起,痛呼聲不絕於耳。

門口觀望的魏獻儀:“……”

“師叔,要攔著一點嗎?”懷穎亦是手足無措,她根本是沒見過這種場面。

魏獻儀的目光瞥到某處,“就這樣吧。”

“師叔,那我們離開?”懷穎疑惑道。

她不明白魏獻儀為何要放任他們打鬥。

“你先離開這裏,我,還有別的事。”魏獻儀告訴懷穎道。

懷穎看向院中畫面,只看了一眼便著急收回目光,她“嗯”了聲,向魏獻儀匆匆拜別後立馬離開了靈霽峰。

晏程雲冷眼看著那二人相鬥,他心思一沈,又看向原先謝琛所在的位置,卻發現空無一人。

真的不好辦呢。

她,倒是不想讓謝琛知道他的存在,可是現在謝琛已然知曉。

混亂中,魏獻儀默然抽身離開,他繞過庭院,沿著院墻走到拐角處,剛跨過圓月門,晏程雲餘光瞥見一段紅色衣袂。

不等他有所反應,下一刻就被人掐住手臂,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,晏程雲被扔在地上,他悶哼一聲,艱難地擡眼朝來人望去。

根本沒見到面前的人,就被人拉起一只手,她拽著他這只手,將他從圓月門的這邊帶到院墻的另一側的樹林中。

在與地面接觸的閑隙間,晏程雲睜開一只眼,努力地看清了面前的人。

剛好,魏獻儀抵達目的地,也就松開了他的手。

她穿著大紅的衣裳,在雪地裏異常顯目,此刻她站著他趴在地上,視線落在他身上,晏程雲分不清是天氣濕冷還是她的目光更為冷冽。

“真不想再見你。”魏獻儀先發出一聲感嘆,她說的是真心話。

晏程雲聞言,他微微弓起身體,整個軀體胡亂顫動,魏獻儀根本沒再碰他。

魏獻儀冷眼看他慢慢動作。

晏程雲慢慢從趴在地上到半跪在地面,晏程雲臉上有血痕,是先前魏獻儀將晏程雲拖拽進入樹林時,被地面折斷的樹枝劃傷的。

清冷的臉上平白多了臟汙和血跡,真是越看越覺得臟得厲害。

晏程雲稍微整了一下膝蓋以下的衣袍,即便晏程雲現在滿身臟汙,不堪入目,他還是將自己打理得稍微能夠入眼一些。

“小儀,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。”晏程雲望著魏獻儀,緩慢露出微笑,配著破相的臉皮,雖然沒那麽猙獰,在魏獻儀眼中卻也並非什麽美好之物。

晏程雲這樣說。

即便魏獻儀來找他時,用的方式是這樣令人……不忍直視。

他平覆了雜亂的心情,仍然望著魏獻儀,晏程雲看見她因為他的話,也笑了一下。

“你高興?”魏獻儀重覆他的話,“我不高興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晏程雲問道。

魏獻儀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,她低身,湊近晏程雲,困惑不已地說道:“你現在都這樣了,你怎麽還學不會安分?”

她突然靠近他,晏程雲有片刻失神,接著他想明白魏獻儀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原因,以及想起方才的一些爭吵打鬥的畫面。

晏程雲面不改色:“小儀你誤會了。”

“說說看。”魏獻儀望著他,眼底冰涼。

晏程雲嘴唇微動,當真準備說話,只是他剛開口,就被魏獻儀抓了一把地上的碎雪塞進了他嘴裏。

“你又要騙人了是嗎?”魏獻儀一邊往他嘴巴塞雪,一邊用手指掐破他的嘴唇。

魏獻儀松開手,晏程雲猛然咳嗽兩聲,在他喉嚨裏有一塊沒有融化的雪,然而雪裏卻有一段被截斷的樹枝,卡在喉嚨裏。

晏程雲臉色發白。

他手指動了一下,就被魏獻儀察覺到了,然後被她的一只手狠狠壓住,手心按在雪上,再往下就是一些嶙峋石子。

他痛苦地皺起眉。

“我不明白。”魏獻儀在這時候發現他的異狀,一邊說話,一邊掰開他的嘴,她在上方,一眼看到他喉嚨裏雪塊融化後留下的東西。

真是一段不大不小剛好可以劃破他的喉嚨,叫他永遠不再開口的一截樹枝呢。

“聖音少寧,是你先找上他的,還是他先找上你?”魏獻儀的手指剛探進去就被晏程雲含住了,她冷下臉,用另一只手扇了他。

“松。”

晏程雲呼吸一緊,異物卡在喉嚨裏,他愈發覺得難受,嗚咽一聲,他張了張嘴,讓魏獻儀自由活動。

“聖音少寧找上你?他為什麽要找你?”魏獻儀一邊說,另一邊手指往深處探入,隱約碰到樹枝的粗糙表面,魏獻儀夾了夾,沒管晏程雲喉嚨疼不疼,直接將樹枝帶了出來。

從喉嚨到一邊嘴巴,粗糙鋒利的斷枝劃出一個長痕,晏程雲微微張嘴,魏獻儀似乎能夠聞到血腥味。

“你真的是……”

魏獻儀看了看晏程雲,還有她的手指,魏獻儀沒有說出那些極具厭惡的詞句。

“現在能說話了,能告訴我為什麽了。”

晏程雲一只手捂著胸口,他喘息聲濃重,如此許久,才漸漸平穩。

“我沒有。”晏程雲喉嚨刺痛不已,每吐露一個字,就仿佛被撕裂一般,更不提嘴裏還另有傷處。

“是他,他嫉妒……”

晏程雲緩慢吐字,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聖音少寧。

晏程雲一個字一個字出,魏獻儀沒有這個耐心聽他說完,魏獻儀直接問晏程雲道:“嫉妒之外,是什麽?”

晏程雲聞言不語。

晏程雲定定望著她,明明是幾個字的答案,卻始終不肯輕易開口。

晏程雲伏在地上,一身不可言喻的狼狽色彩。

雖然是魏獻儀造弄出來的,可是現在她卻也看不下去晏程雲的這副不堪模樣。

“算了。”魏獻儀移開眼。

不說就算了。就算晏程雲不說,她也猜到了。

在晏程雲楞神間,魏獻儀轉而關心另一個問題,“你的這副身體,還好嗎?”

她雖然這樣說,但神情中卻是確認了晏程雲的身體一定糟糕。

晏程雲果然神色微有變化,久久沒有開口,因為他嗓子疼說不出話,也是因為他無話可說。

“華曦城告訴我,不輕易折動,琉璃身軀便不會輕易破損,可是剛剛將他帶過來的時候,我似乎聽見琉璃碎裂的聲音了。”

魏獻儀沒聽見,她看著晏程雲,魏獻儀沒指望以晏程雲目前的狀態能夠給她答覆,所以過了一會,還是魏獻儀繼續說道:“知道為什麽不管你嗎?因為我就是知道你會作死呢。”

“作死”在魏獻儀口中分外親昵,但晏程雲卻眸光一顫。

“裂了……”很久之後,他說出這麽句。

“嗯?”

“琉璃真的裂開了。”晏程雲僵著臉重覆道。

“在哪裏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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